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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高層會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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晌午將近,展顥沈默著推門走進書劍閣,緩步行至首席坐下,面沈似水,神色凝重。八個影衛外加一個駝子隨在其後談笑著紛紛跨進屋門,各自在兩側座席落坐。三兩個家仆打扮的無間衛士輕步自側門進入,恭敬的給幾位無間道高層端上茶並擺上幾樣點心。展顥伸手接過茶碗飲了一口,擡目掃了一眼,嘴角牽起一抹笑意。駝子也來了邊關,這才算湊齊了當年的一夥兄弟。本來也叫了陳方的,不過軍營事多陳方沒能前來。展顥微一頜首,示意衛士退下。書劍閣雖然寬敞豁亮卻一向清靜,同時容納這麽多人倒是頭一回。

展顥喝茶喝得嗆了一下,不禁咳嗽兩聲,熱鬧的場面立刻就安靜下來,在座影衛幾乎同時站起,皆滿面肅容的看向展顥等他示下,唯獨駝子慢悠悠的遞過來一塊手帕。展顥接過手帕輕拭了拭嘴角,溫和的微笑道:“都坐下,別拘束,今兒叫大夥過來,只是想和兄弟們商討一下最近幾個月在邊關發生的事。”眾人重又坐定,一影衛疑惑道:“賊人已經被少主鏟除,餘下遼人黨羽也已潰不成軍,不足為敵,大哥怎麽忽然想起來要仔細研論,難道這件事裏仍有蹊蹺?”

另一影衛道:“何止蹊蹺?!依我看,倒有好多的謎團還未能得一個合理的解釋。就說那莫飛,明明是遼人的探子,卻也幾次三番的救過少主,甚至不惜與自己的主子刀槍相向,卻不知是何打算?”駝子笑嘆:“他能有什麽打算。莫飛七歲進無間道結識火蓮,那小哥倆自幼就親得很,後來又加上清月那丫頭,三個孩子甚是投緣,誰也離不開誰。就像火蓮也舍不得對莫飛下殺手,莫飛也同樣是矛盾重重。”說著看向展顥:“不知大哥是什麽時候查得莫飛底細的?”

展顥淡淡開口:“李綽死後。”眾人聞言皆驚。一影衛思忖道:“怪不得當時在陳府偏廳,大哥說什麽也要杖莫飛兩百不肯松口,想來就是要讓莫飛死在當場的?”展顥斂起眼眸沈默一陣,像是在回憶一件不甚愉快之事,氣氛微微有些僵滯,半晌,才深吸一口氣道:“李綽之事,疑點頗多。而莫飛通曉遼文,極熟邊關,又與李綽交好,頻頻出入群英樓。只憑此些細節,凡當事者,第一個懷疑的肯定是莫飛。我想火蓮心中也有計算,只是感情牽扯,對莫飛心慈手軟,甚至不忍懷疑,盲目自欺,而莫飛又行事縝密小心,這才使得火蓮一直縱容其繼續潛藏教中。我記起莫飛的遼文是在進無間道之前就已熟習,便暗中派人查了莫飛行蹤,又從遼地獲取情報,得知他幼時曾居北院王府,更有一親人尚被耶律夜希扣留。”

展顥緩緩道:“那時正逢火蓮莽撞行事,為救陳蕭獨闖遼營,事態緊急,我便派莫飛前去隨行保護,只因他最是熟悉遼地險境。此舉實是冒險。他能平安帶回火蓮,火蓮又對他百般相護,我只能忍讓,留著莫煜探查敵情。後來火蓮被俘,莫飛又冒險前去救援,我甚至在想,如果莫飛願意坦白懺悔,我可以給他一個棄暗投明的機會。可是他沒有。手下探得,火蓮被困西郊地窖的那幾天裏,莫飛一直在用遼文密語與人通信,日日不曾間斷。”展顥面容陰冷:“這樣一個禍害,斷不能再留他在火蓮左右。”

一影衛點頭道:“所以大哥才把莫飛帶在身邊,就是想要引出莫飛身後的遼人現身?”展顥微微皺眉道:“當時在郊外尋找火蓮,我曾遇到一夥強人尋釁,這夥人多半用的是遼人熟慣的功夫,卻也有兩三個武功奇高,不類同夥,他們仿佛故意要裝作遼兵,刀上的力量渾厚強勁,用刀的手勢卻略顯生疏,從武功路數看,倒透著幾分中原正統武師的架勢。”

影衛和駝子聽得皆是驚訝:“難道,這莫飛身後的勢力,已不單純是遼人?”

展顥眉心皺起來,搭在茶杯碗蓋的手壓得更緊:“此後我故意透露陳熙已經被轉移的秘密,就是想試探莫飛,可是莫飛卻沒有將情報告知耶律夜希,這就是說,他不是一心為遼。事發之時,他告訴我,他本是想要借我的手殺死一直用親人的性命對他施以威脅的遼七王,同時自己前去王府救人。當時我還輕信了他,後來細想,這個計劃實在太過異想天開,根本就無法實行,憑他一己之力,或者就算有幾個江湖朋友相助,卻要如何才能把莫煜帶出北院王府重重圍堵。”

駝子想了想,點頭道:“莫飛這小子一向心機深重,自小就常耍弄教中同伴,一般人都玩不過他的手段,他倒不像是會做得出如此盲目莽撞的計策來。依照他以往行事習慣,此言很可能只是搪塞,若非如此,他要救莫煜離開遼國,必須有人接應才有可能成功。”影衛道:“這麽說來,他留給陳熙的解藥藥方,也不過是一張危急時刻的保命符,只是用來拖延時間爭取救援。”

展顥用手指輕敲了敲桌面:“正是此理,那時我便覺得,真相遠沒有表面上看到的這麽簡單。後來發現莫飛果然逃走,我便立刻下了追殺血令。”說著皺起眉頭,嘆道,“只可惜我急著救陳熙性命離開了邊關,火蓮又對此賊放任縱容,待到再回邊關時已然發生了變故,我就知道這事肯定與莫飛有關!”

一影衛道:“我聽火蓮說起,曾有一夜,莫飛只身闖入軍營向火蓮坦白身份,並透露了當年展家冤案是由耶律夜希一手策劃,使得火蓮打定了主意要血洗北院王府。後來……”

“後來,火蓮幹脆滅了耶律夜希滿門!”展顥氣得一拍桌子,“你們也不知道攔著他!……結果現在已經有風聲傳了出去,剛才收到喜鵲來信,說京城議論邊關亂黨動靜不小。如果朝廷要追查邊軍被控制一事,教中必然生亂!”影衛一時慚愧的噤聲,苦著臉面面相覷,心說,那小子打定主意要做的事,誰攔得住啊?!

一影衛低聲道:“且不說少主得了指揮無間道的至高權威,單憑他一身武功,我們八個加起來也敵不過啊……”展顥眼神閃了閃,視線落在茶杯,沈默一會兒,郁郁的吐出兩個字:“……怪我。”影衛們互相交換一下視線:權威是你給的,功夫是你教的,你兒子作的禍,可不就得怪你嗎?!

展顥嘆口氣:“事情發展的方向於我們不利。仿佛莫飛被遼人逼的走投無路之際又結交了旁的勢力支持援助。我只怕這場仇恨被人利用了,有人推波助瀾,掀起鬥爭,然後隔岸觀火,靜得著兩敗俱傷,坐收漁利。”一影衛聞言驚起,大膽推測道:“利用無間道與遼人的仇殺,不費兵馬就解決了邊境遼軍虎視眈眈的威脅。要說什麽人能有這樣的動機,那只能是,朝廷?……”

“朝廷?!”眾人紛紛震驚的看向展顥。只見展顥取出幾封信在桌上一一排開,眼神變得銳利:“一直到最近,我才在火蓮的房間裏發現了這些信件……”展顥冷冷地:“皇帝的信。”

駝子神色一緊,探著身子看了看,又瞄了瞄展顥的神情,輕聲:“想是他也關心邊關的戰事吧……”展顥瞥了駝子一眼,抽出其中一封道:“這封信,是趙禎給火蓮透露陳熙解藥的消息,正是這個消息導致火蓮中了埋伏,被困在西郊地窖多日。本來我猜想是莫飛截獲了信件內容,假扮行醫老人給火蓮下了套。可是我派人查過信上提到的這個醫者,邊關根本就沒有這號人。現在仔細推演,也有另一種解釋,那就是整件事一直都有趙禎的參與。”

影衛道:“也就是說,是皇帝知道要出事,所以設法保護火蓮不被波及?”展顥深皺眉道:“如果莫飛背後有趙禎的支持,如果此番仇殺,無間道當真做了朝廷的武器,當務之急就是要盡快回京,穩定局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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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此同時,火蓮剛從睡夢裏迷迷糊糊的驚醒。他本是趴在床上一邊養傷一邊看書呢,也許是太過疲倦,也許是背後的傷痛終於不再叫囂,不知何時他就困的睡了過去,此時醒來驚訝的發現懷裏的書居然變成了枕頭,枕套上還有一小灘水漬。

火蓮聽見幾聲清脆的鈴聲,爬起來揉揉眼,打個哈欠,懶洋洋的:“是誰在那?……”逐漸清晰的視野裏,身穿白衣綾紗的清月正百無聊賴的窩在桌前,下巴墊在手臂上,另一手擺弄著兩個銀鈴在桌上滾動發出叮叮脆響。

“清月?……”火蓮穿好衣服下床走過來,親昵的捏了一下她的鼻子:“是來找我嗎?”清月皺皺眉推開他的手,繼續擺弄鈴鐺,嘟囔:“我想阿飛……”火蓮臉色冷下來。清月輕輕拉住他的手,眼淚掉下來:“火蓮哥哥,我想我們在一起,我們三個人,一輩子都不分開,好嗎?……”火蓮沒回應,面無表情的。清月眼裏淚光閃動著:“如果火蓮哥哥肯答應,宗主一定願意松口的。”火蓮聞言差點沒噎住:可千萬別這麽說,你的面子都比我大!

一陣煩躁苦悶湧上心頭,火蓮沈默一會兒,勉自擠出一絲笑道:“不如我帶你去分舵探險?”清月大聲:“我要阿飛!我要他回來!”眼淚決堤。火蓮被她吼的腦中一陣轟鳴,心裏不禁難過,正想要拉住她慰勸幾句,清月已經甩開他,含淚控訴道:“我知道阿飛帶人埋伏攻擊宗主,可那是因為你殺了莫煜!我知道姐姐和阿飛同力圍攻,那是因為無間道殺了我爹娘!為什麽你們這些兇手可以幸福美滿,阿飛和姐姐就要亡命天涯?!不必同情我!我就該和姐姐一道,被無間血令追殺!”抹鼻涕抹淚哭跑出門。

“清月!”火蓮忙追,剛奔出兩步後背傳來一陣扯痛,疼得險些跌倒,忙以手扶住門廊,深喘一口氣又再追出,終於在花園拐角將清月攔住,火蓮緊緊抓著她雙肩抵在石墻:“你聽我說,多年前京城洛家的案件並不是無間道所為,兇手另有其人,我已經委托包大人,一定幫你查清……”

清月被抓的又氣又疼,推又推不開,哭叫:“查清了又怎樣,我爹娘已經死了!我以為,火蓮哥哥、宗主,還有阿飛,會是我的家人。可是我的家人卻在互相殘殺!我視為珍寶的家,你們卻可以丟棄如草芥。我不要再等下去,我不想等回來阿飛的屍首。我要去找他!”

火蓮沈下臉不再解釋,只是大力按住清月,強硬道:“你不能走!”外面很危險!清月拒絕屈服,邊打邊踹邊哭:“火蓮哥哥和宗主一樣霸道!你們不能讓我開心,為什麽還要綁住我呢?!”火蓮氣得簡直要暈過去,心道:這世上不是只有開心!你若有性命危難,爹會難過!我也會。

“難道在你的心裏,就只有莫飛才是值得珍重的人嗎?”火蓮大力抓住她的手臂,身體漸漸壓過來緊緊抱住,低聲輕語:“放棄莫飛,留在我身邊。”別吵,別鬧,別給我添亂。許久,漸漸平息了清月的情緒,火蓮微微低下頭去看,只見在自己的身體和石墻之間的夾縫裏,清月臉色蒼白,身子輕抖,微微垂著眼睫,一雙黑漆秀眸裏波光瀲灩,晶瑩的淚珠閃動著溢出眼眶滑落臉頰,火蓮忽覺得身體失了控制,在他找回清醒的意識之前,已經輕輕捧起清月的臉緩緩俯下身吻去了那一道惹人憂心的淚痕。別哭了。你的眼淚總是讓我無所適從。我覺得煩,更覺心疼,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。

清月,我的妹妹。

火蓮忽然從混雜的思緒裏驚醒,同時伴隨著清月一句輕輕的:“火蓮哥哥,我們一起救阿飛,好嗎?”火蓮的瞳孔縮了一下,臉上罩起一層霜。有一陣惱火在心頭聚集,又因清月哀傷淒涼的目光逐漸化了開,只剩了幾許苦澀。

清月黯然垂下眼輕步走開,火蓮抓住她:“別走。”別離開我。清月搖搖頭,笑笑:“我不走。我只是需要時間,來治療心裏的傷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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